莉莉安

Amor ch’a nullo’amato amar perdona.

张枣的诗/张枣

夜色温柔 许多个夏天后你仍旧等待我 而这 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营救你了

快雪时晴:

我第一次真正的痛楚


白色阻碍透明


露珠在自杀


你赤裸如四壁


……


甚至一杯映照的星辰


甚至左边少年般的拂晓


眺望的衣架纤弱地支撑


昨天潮湿的风向


我多么洁白,呵




你出世之前的空气


你曾是更为真实的石榴花


(《星辰般的时刻》)






四月的沉默会诞生极端的美丽


(《四月》)






我在这屋里梦见南岸第一次下雪


孤寂如牛奶


白指垂落如中弹的飞鸟


你呻吟出一畦畦稻田


铁轨上枣红马飞奔


……


一个驿站一朵梅花


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


(《南岸第一次雪花》)






我们想起那个新英格兰老人


在雪夜塘边歇马


他还得背负几千公里的路程


告别最白最白的树林




一个月亮般的声音


一张安眠药的脸


凸凸凹凹的明天


会把你一寸寸偷窃


(《纪念日》)






夜色温柔


许多夏天后你仍旧等待我


而这,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营救你了


(《题辞》)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镜中》)






这是我钟情的第十个月


我的光阴嫁给了一个影子


(《何人斯》)






新燕才闻一声


燃烧的东西真像你


你以为我会回来


(河流解着冻),穿着白衬衣


我梦见你抵达


马匹啸鸣不已


(《故园(十四行诗)》)






让我以沉默的嘴唇向你致敬


我终日行走着的爱人


(《穿上最美丽的衣裳》)






……可是远方有匹骏马奔腾


仿佛消逝的只是这黄昏


(《黄昏》)








她遇险的时候恰好正在做梦,


因此那等她的死刑不能执行,


她全心憧憬着一个飘渺的名姓,


风儿叮咚,吹响了远方的警钟。


(《爱尔莎和隐名骑士》)






但我记得我们历经的水深火热


我们曾咬紧牙根用血液游戏


(《蝴蝶》)






那是一个什么夜晚


当我拉上屋门,拧开


灯?你疲惫的入眠相


变成了未来的象征


春天的狼走得准时


追逐着桌上的时钟


酒杯留下两个圆印


像指环交换着永恒




一畦一畦的菜田


你打开燕子的眼睛


通过石桥走进城市


城市排斥山的背影


我们是裂缝中的人


裂缝是世界的外形


只有酒杯不曾粉碎


裂缝便与酒杯共存


……


冬天,树的肌肉绷紧


等待春天的弓。事物


入睡。书敞开着,收留


那些悬挂,弓张的


斜着蹑立的。顶峰。


睫毛、相册、温暖的肩


镜子比孤独更可怕:


人在鸟中?鸟在人中?


(《断章》)






梅花鹿,一边跑一边更多——


仿佛那消耗的只是风月


办公楼的左边,布谷鸟说:


活着,无非是缓慢的失血。


(《卡夫卡致菲丽丝(十四行组诗)》)






十月已过,我并没有发疯


窗外的迷雾婴儿般滚动


我一生等待的唯一结果




末露端倪。如果我是寂静


那么隔着外套,面包也会来吃我


(《夜半的面包》)






他回到身外一只缺口的碗里,用


盐的滋味责怪我:写,不及读;


诀别之际,不如去那桃花潭水


踏岸而歌,像汪伦,他的新知己;


读,远非做,但读懂了你也就做了。




你果真做了,上下四方因迷狂的


节拍而温暖和开阔,你就写了;


然后便是临风骋望,像汪伦。写,




为了那缭绕于人的种种告别。


(《祖父》)






厨师推门,看见黄昏像一个小女孩,


正用舌尖四处摸找着灯的开关。


(《厨师》)






万吨黑暗。我们回家,衣裳鼓满西风。


书架上一杯水被阻隔。


(《献给c.r.的一片钥匙》)






室内满是星期三。


眼睛,脱离幻境,掠过桌面的金鱼缸


和灯影下暴君模样的套层玩偶,嵌入


夜之阑珊。


(《祖母》)






夜半,神仙呵斥着东边的小白驹。


一片茶叶在跳伞,染绿这杯水的肉身。


都举着靴子,人们骑在这星球上说谎。


从更高处看,西湖不过是一颗白尘。


(《西湖梦》)






你只要说出树,树就会


闪现在对面,无论你坐在哪儿。


但树会憋住满腔的绿意,


如果谁一边站起,一边说,




“多,就是少?未必如此。


我喜欢不多不少。”口吻慵倦。


这时,蝉的锁攫住婉鸣的浓荫,


如止痛片,淡忘之月悬在白昼。


(《云(组诗)》)






我深深地


被你身上的矛盾吸引,移到窗前。


四月如此清澈,好似烈酒的反光,


街景颤抖着组合成深奥的比例。


(《春秋来信》)






正因为你戴着别人的


戒指,


我们才得以如此亲近。


(《世界》)






雕像披着黄昏


像披着自己的肺腑


(《灯笼镇》)






鹤之眼:里面储存了多少张有待冲洗的底片啊!


(《大地之歌》)






《给一颗无邪的心》作者自注:“我不羡慕男人那种保护女人时骑士般的力量;我只愿自己光裸着双脚行走在洁白无瑕的白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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