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

Amor ch’a nullo’amato amar perdona.

《人间欢乐》

“真爱就是相同的时间,那个人和你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而不是对的选择”

我想要的不过是不分离罢了。

珍寶限定:

-自娱自乐,真人无关,虚拟现实,一发完结


*本文搭配同时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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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欢乐》

 

 

周日我起了个大早,本想喝豆浆,又没胃口,最后是半只馒头与一杯白开作数,寡淡的开场,我琢磨着中午吃个红烧肉,不然馋不得解。

市中心堵车要命,我忍不住抖腿,夏天的环境惹人烦,鸟叫声响亮。

今天的采访对象是蔡先生,七十九岁的蔡先生。

我实在很怕接触老人,同我隔的太远,人生这条路,我在头,他们已到尾,说什么都得隔空大吼,还不定能听清什么。

但是蔡先生又有些不同,这次采访我只是随手报了个申请信,没料到当晚就收到蔡先生的回复,说是同意做我的访问,稿子随我意。

我为什么采访他,是他做了一番大事。

月初七十七岁的范先生过世,第二日蔡先生在自己的账号上写留言,‘我十九岁喜欢范丞丞,如今七十九岁,仍旧喜欢。’

激起轩然大波。

文娱界还未有这番先例,纵然他已算全能,许多领域有所建树,依旧毫不留情将他划作‘为老不尊’,更有人火速撰文,‘晚节不保’四个大字加粗加黑加急,在坊间流传成奇怪传闻,我听到的版本就不下十个。

蔡先生身上有种生气,也有种死气,惊人,生长的蓬勃,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他给我开门,招呼我坐,向阳的客室敞亮。

蔡先生先后结过几次婚,几趟恋爱,有几年的,也有几个月的,那几位女士都与他关系融洽,无论是恋情正浓还是离婚之后,提及他都是赞美之词,但凡听过,不会怀疑蔡先生的魅力同才情,还有他远超吾等的情商,由爱生恨似乎人之常情,可他能叫人爱的这样快这样烈,离开时却不心浮气躁,还觉到他是春风般的好。

“外界说您是炒作,为了名声,还不尊重故人。”

我窥他脸色,是种童稚的平静,不是没反应,只是孩子发觉乐事,又不能笑出声。

“外界,外界一直都这样。”他去拿桌上的茶杯,“我不久也要死了,他们最好赶快闭嘴,省得我到时候鬼魂飘回来,写他们借我炒作。”

我目瞪口呆。

蔡先生喝着茶,闲适的很,“要是我与他同坐一辆电车,难不成他先下去了,我站在车上喊他一声,就是不尊重他?他们将死亡看的那样重,那是他们同死亡还是陌生人,可于我已太近了,也就是下车一般的动作,先下车的人也不能成我禁忌,横竖我是要很快跟上的。”

来之前我设计的选题关键词是‘勇气’,未料到蔡先生几句话拨过去,叫我半数问题要作废,只得翻过几页提纲,重整理顺序,他见我动作断档,便问我,“我打乱你计划了吗?”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只是我想的太单一,没设计许多单元。”

蔡先生说,“那你说说你的选题,我随着你的词来答,这样你也方便写稿。”

他实是过于熨帖的人。

我讲,“您突然写那句是表白,是同性,又是刚逝之人,三者在一块,我觉得需要很大勇气才能做到,所以围绕勇气写的稿,但您太洒脱,我这用不上角度。要不,您给我说说偏差在哪儿?”

“我与丞丞认识六十年,到他离开我才能写出这么一句,这不是勇气,说是投机取巧差不多,我选这个日子,正因为他离开,所以媒体再怎么闹哄哄,也不能去问他要个回应。什么事都要个回应、要个揣测,不然不罢休,这是我最讨厌的,所以从前我再怎么想,也不去说。”

“得探究,不然我们吃哪口饭呢?”

“我知道这个,我从前年轻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提升自我,其余都用来想怎么满足别人的好奇心,你得到很多,就得回馈,这是规则,就算你不想回馈,也总会有无形手推动你交出别的东西。”

蔡先生真正有了大把名气是十九岁的半途。他从红极一时的真人秀节目里拔得头筹,成团出道,风光无限的青年偶像,无数粉丝爱他爱的癫狂,他的偶像态度和业务能力堪称标杆,直到转型歌手和演员多年之后才第一次公开恋爱,反对声浪固然有,但还算平稳过渡。

他早年没什么标签,真要说起来,最大的标签是‘八面玲珑’。当然这是委婉说法,更多是说他年纪小,心机深,圆滑世故,谁都不得罪,谁都不深交,再扯几张图编几句话,成就一篇有理有据笑里藏刀的断货畅销。

我家附近的广场常有人卖些宠物,看着可爱,还好似不费神,鸟、狗、兔子、鼠,应有尽有,路过的都爱逗逗摸摸,再不济也打量几眼评价几句,若是有感兴趣的,凑过去端详许久,问这只怎么没精神是否生病,那只太活跃有无注射激素,还有些长得不好看的若是推销,便只说卖家坑人,想给他们边角货,于是搬着小板凳的贩子们也学了聪明,看客人喜欢哪只就推哪只,看客人想要什么性格就擦着边扯一通有的没的,反正最后激情消费,售出不退,卖掉的宠物就是商品,是死是活同他们没干系。

“您做偶像的时候,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有啊,和范丞丞。”蔡先生笑,“同事之间配合炒作也有,但我选一个喜欢的,偷偷塞点真心进去,也不算错吧,只是不能说出来,得时刻记着是假的,不然容易全当真,全当真就麻烦,有的粉丝会入戏,我不能,做偶像不能有这种死角。”

“那您到底是喜欢范先生还是不喜欢?”我补了句,“或者说没那么喜欢?”

“你这问题陷阱可真多,我都快绕晕了。”

热天里蔡先生也喝热茶,他不开空调,只开着门窗通风。

“我当然是很喜欢他,或者你可以说我爱他,我觉得这个字眼你还是可以用一用。”他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经常要舞台上表演,我走到哪儿,他就不自觉跟到哪儿。他死的时候我知道消息,我就想着,他去哪儿,我很快也要去哪儿了。”

“那您说不能全当真,我才要被您绕晕。”我也忍不住去喝茶,太多问题,大脑都烧焦。

“因为人都不是单面人,我与他更不是。你有一面属于观众,那你就要把自己的情绪也割裂一部分,这部分情绪必须是经过排练和整合的,要足够完美,要符合期待,这是偶像的工作,如果不能做好,那我就不能吃这碗饭。这不代表是虚假,设计完美与虚情假意不是一回事,我用心准备一切演出和舞台,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克制自己,展现闪光点,很多人要求我展现完全的真实,那是对于我职业的不尊重,但是你处在那个位置,你就不能这么说,这就是生活的法则,你当下所知,必须延后公布。”

蔡先生讲那时的情景,说到范先生与他还在大厂住宿舍,总像只鹅似的在走廊游荡,路过时不讲话,擦肩过去了就要跳上来吓你,开始不熟,蔡先生就配合表演,每次吓得三魂离了七魄的样子,没想到他太配合,成了范先生的唯一对象,于是变本加厉,专吓他一个,蔡先生就知道这么做不行,改了策略一脸镇定去教训范先生,但是范先生已经不怕他,有好玩的就总想在他身上试验。

“我比他大两岁,他跟我不熟的时候就不叫我,实在避不过去,喊我一句蔡徐坤,后来熟了,死活不肯叫哥哥,还是喊我蔡徐坤,没大没小,皮的要命。”

“所以您的感情过程是从看小孩的心态转变的吗?”

“没有转变。”

蔡先生的茶喝完了,他起身去开冰箱,拿茶叶罐,热水壶在厨房里响。

“我一直觉得他很有趣,比如他一说话我就想笑,他做点什么事,不需要与旁人不同,只要看见他我就觉得有意思,不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觉得有意思,是从始至终我看他就是个有趣的人,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高兴的时候想到他,觉得更高兴,烦恼时候更容易想到他,觉得不烦恼,大约后来就变成喜欢。”

他将水灌进大茶壶,热气翻卷着扑出来,“我不是会立刻喜欢谁的性格,他们说我慢热,可能是吧。”

“那,您写的那句话,可以理解为范先生是您的真爱吗?”

“真爱。”他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下个问题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没从一而终?”

 

 

我在来之前看的资料更多关于范先生,而不是蔡先生本人。

因为我向来认为,被访者的人物形象应更多建立于直观,先入为主可能会影响我的判断。

范先生是位成谜的人物,考虑到他所处的圈子和他的家世背景,大部分同他接触的人赞誉他不难想到,贬损他也可理解,他偏偏都不算极端,说法不一却又统一。

孩子气,直率,大大咧咧,但又心思敏感。

甚至到他四十多岁时,仍有友人说他‘要是不小心被戳了伤心处还是说哭就哭’,又说他固执,‘十几岁为什么哭,四十几岁还是会为什么哭。’

蔡先生说他是‘扮猪吃老虎’,但又不同,‘扮猪的那种生物是第三种,他不是,他真的很认真在扮小猪,也不是为了吃老虎,他就是那样的小孩。’蔡先生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是闪着光的。

范先生只结过一次婚,恋爱不算长不算短,婚姻持续了四五年,他那位妻子是圈外人,很少露面。他出于保护心理,在外也不爱别人谈论,对于媒体询问向来不假辞色,只有几张模糊偷拍。

范先生没有孩子。

其实对于采访我没什么底气,找工作不容易,混饭吃在哪都难,蔡先生已是娱乐圈的一流人物,我不过初出茅庐,采访稿都一塌糊涂,采访技巧更是没剩几个,没想他一派坦诚,不介意我问什么,也不介意我想挖什么,出于工作,我感激他的真诚,也困惑于此,主编再三嘱咐我多找爆点,如若以后蔡先生也离世,杂志报纸都能靠着这个多占几年版面。

所以蔡先生的问题叫我莫名难堪。

但我的角色不是粉丝,不是路人,我只是个访问者,情绪是与我无关的东西。

“是。”我做好蔡先生生气的准备,“您既然找到真爱,为什么又谈那么多恋爱,结许多次婚?”

“因为我活了这么长啊。”

蔡先生却笑,去书柜上找出几本相册。

他摊到我面前,一页页指给我看,“这是丞丞十八岁我们合照....十九岁....这是二十岁,我给他拍的单人照。这是他二十一岁,我们合照,后面就少了,大多是我们在外表演的双人照。各自活动之后就很少碰到,都是他的照片。”他翻过去,是他后来的几任妻子,“你看这些照片,我们牵手、拥抱、亲吻,什么都自然。”

蔡先生与范先生的照片里没有。

他们最近的时候胸膛靠着对方,头凑在一块,应该是耳边说悄悄话的抓拍。

牵手很多,大多是舞台谢幕,或是别的什么演出,感谢观众。

“我那时候喜欢他,但也没觉得那是真爱,谁能在十几岁的时候说真爱这个词?”

蔡先生擅长抓娃娃,这是他许多的偏门小技能之一,狂摇能打败娃娃机爪子的肌无力,一抓一个准,蔡先生很得意,比起在镜头下的得意,他更期待的是去范先生面前炫耀,范先生会给很大反应,怪叫啦、不服气啦、跳来跳去啦、要打败他啦,蔡先生就觉到乐趣,直白的乐趣,尤其看着范先生憨憨地也跑去要抓娃娃,蔡先生就笑的更厉害些,范先生大约几何倍数增长了蔡先生的快乐。

“其实在一起的时候也吵,吵的厉害也要动手,男生么,总是那样。”蔡先生自嘲,“情绪控制一切,只是艺人不能破相啊,所以每次又休战。”

蔡先生同范先生在一起第五年,不能一起单独出门太频繁、不能在外牵手、不能表现的像情侣。范先生不高兴,蔡先生也不高兴。他们是艺人,艺人不允许公开,他们是同性,同性还没能合法。

范先生和蔡先生到底还是分开了。

“其实我不是要讲多愤慨的事,世界上普通情侣每天分分合合不计其数,我们实在算不得什么。况且我们总要继续活着,活着就会去爱啊,我们也不是机器人,会遇到新的人,新的感情,我觉得这都很正常,爱是流动的情感,人也是,人生本来就是持续不断的变化。”

“您会在新的恋爱关系里找以前的影子吗?”

“这个问题我真的听很多,但是没有,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如果要找影子,大可以复合,不用那么麻烦。”

蔡先生喝茶喝的很厉害,一口接一口,似乎渴极了。

“我和范丞丞,我们两个之间怎么样,其实没必要和别人解释。但是我的表白,和我们两个的关系,其实也毫无关联,所以我愿意接受采访,说这么多,哪怕我不认识你。”

我转着笔。

“你现在好像和我出道的时候差不多年纪,我那时候也是这样,到处找机会,到处碰壁,焦急、混乱。”

“您说‘毫无关联’,我不明白?”

“快四十岁的时候我和丞丞都是独身一人了,这你们都知道。”他望着窗外,“在那之后我们有时候天天联系,有时候几个月不联系一次,但是一直到他去世为止,我们始终是对方最熟悉的人,虽然我们没有住在一起,或是别的什么。”

“我们都接受过别的爱情,很好,很不同,都是独一无二,但是所有一切结束的时候,我有一天就想到他,我对自己说,我变了很多,可我现在的感受是,我依然选择他。”

他抽出一张照片,是二十岁的范先生,带着无框的薄镜片,一身西装笔挺。

“我的勇气就是去找他,当面同他说了这件事,我没料到,但也不意外他与我有同样的心。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范丞丞是我的,‘真爱’。真爱就是相同的时间,那个人和你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而不是对的选择,没有什么是‘对’的。”

“但是你们没有,我是指,世俗意义上的在一起?”

“那不重要,年少时候我们在一起,但我们总是在分离。”

蔡先生看着那张照片上的范先生,笑的浅浅淡淡。

“这么三十多年,我们没有在一起,但是也再没分离过。”

“这就算是人间一点欢乐事了吧。”

 

 

夏季太吵闹。

我的采访未能过稿,主编说什么爆点都没有,平淡的记录不足一提。

我没吭声。

蔡先生在采访后三个月去世。

我匿名写下《人间欢乐》,他们隐去名姓,作普通故事。

三两小事,博君一笑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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